贵州多山,空气温润。
每到春天,清明谷雨时节,山间便绕了轻雾,色彩也渐渐清亮起来,茶田开始绿了,油菜花开始黄了,田间地头,点缀的那些桃花李花樱桃花梨花,也各自深红粉白了一树。
刹那间的蜂飞蝶舞,山里远远的人家,牵出小小的一头牛。
草帽上,是轻雾散成的春雨,衣襟里,是暖风落下的花香。
这样的春天,空气里是寂静的味道,带点孤独忧郁的明媚。
走过有梯田的山,趟过游鸭子的河,春天似远似近,都藏在路边身后,那片悠忽飘落的花雨里。
贵州多茶田,尤其湄潭凤岗都匀一带,缓缓起伏的山坡,如起伏的波涛,是一样望不到边的茶田之海。
茶叶,菜油,桃干,李果,是这里甚为重要的物产。
看着满山的桃花梨花,曾经有人问了一个蠢问题,这么漂亮的桃花海,花落了之后做什么啊。
花落了之后……自然是结果啊。
当地一个人说,桃花有什么好看的,花又小,又没什么颜色。不过这样的花,结出的桃子才是脆甜的呢。
黔中开阳,油菜花种于冬季农田闲时。
开春过后,油菜籽榨出焦黄的油,凉拌野菜或是热炒腊肉,空气中都是焦香的气息。
三五亩地种成的油菜,菜油就可以用上一年。
田间的梨花,花正慢慢落下去,叶子正慢慢长起来。
山谷之间,每有平缓的坡地,必有几片梯田茶树。
清明前后,山间都是采茶的妇女孩子,这种细腻枯燥艰苦的工作,男人做不来。
马头小学三年级的小学生徐娇,放学后上山采茶帮补家计。
徐娇说,哥哥您好,您从哪里来?
一句哥哥,叫得大叔我内心窃喜,我说,徐娇同学我们交个朋友吧。
徐娇说,好啊,交朋友要做什么的?
我说,交朋友就是交朋友,什么都不用做啊,要不我帮你采会茶吧。
徐娇说,小林哥哥,你这样采茶不行,把茶叶都捏坏了。
他们采茶的手,粗糙破损得跟年龄不相称,让人心疼。
收茶青的伯伯骑着摩托车来了,徐娇采茶青的工钱是每斤五块钱。
徐娇说,如果勤快点,每天可以采四五斤,一天能赚二三十块钱。还要上学,还要写作业,再多采不了了。
山里的茶叶炒制厂,还是在沿用民国时期发明的炒茶机器。
茶叶市场里,茶叶被进一步分拣精选,大部分成为寻常人家的日常饮品,少量精挑细选的,成为昂贵的当季新茶。
贵州所产春茶,质量上佳,然而当地的制茶工艺,在全国算不上最好。
茶叶多被加工成工艺简单的绿茶或红茶,更多的茶青被运往江浙福建广东,制成高端茶叶。
每当端坐在精致的茶室里,喝着一杯清香的新茶,听着谈论起几千上万一斤的茶叶价格浮动,和争论品种之间细微的口感差别时。
总是难免想起徐娇她们,那双采茶粗糙的小手,和大山间僻静春天里那些茶田。
布依族的寨子里,田边的溪流,蝌蚪成群结队游来游去,天空白云浮动,沿着小路走进山谷,桃花一树一树开放。
在贵州春天的乡间行走,会为处处的色彩吸引。其实不需要什么壮观景点,随便路边停下,便有画意。
很多时候,我们以看风景之名,走陌生的路,遇见陌生的人。
明前茶,雨后花,春天也不过是一个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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