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派网址大全(左翼政治反思之六|安德鲁·沙利文:“交叉性(Intersectionality)”:左派的新宗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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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意 · 导言

今年3月2日,政治学家Charles Murray在美国佛蒙特的明德学院(Middlebury College)发表新书演讲。因其本人偏向保守的政治立场与带有种族主义嫌疑的著述,演讲过程中学生们组织了一场干扰并破坏演讲的抗议行动。在这个种族、性别与身份问题颇为敏感的时期,Murray的演讲无疑会成为听众的靶子。但引人深思的是,这场抗议行动却演变为一场针对演讲者本人粗暴的人身攻击。

对此,政治评论家安德鲁·沙利文(Andrew Sullivan)在美国《纽约杂志》上撰文表达了不满。Sullivan认为,这一行动是新马克思主义理论中颇具影响的“交叉性”理论的现实变体。而此次突发事件的暴力形象与仪式外观则表明,“交叉性”其实是一种新宗教,只是它没有救赎的因素,不包含宽容的特质。通过使用“交叉性”的理论工具进行抗争,人们实质上在阻断慎议与理性论辩的道路。沙利文进而将此次事件与特朗普参选与执政过程中的政治话语联系起来,在特朗普强大的“正当性”外表下,隐藏着一股摧毁事实独立性的破坏力量。在批评党派意见的过程中,特朗普使经验事实更深切地依附于党派意见,这和此次事件的“不讲道理”如出一辙。沙利文强调,在特朗普上台之后,人们必须更加警惕激情与偏私对政治论辩的毁损与压制。

△明德学院的学生在3月2日的演讲中背对着查尔斯·穆雷。照片来源:Lisa Rathke/AP

这是最新一波对自由民主制的攻击。这发生在一个多星期前,但我无法抛之脑后。佛蒙特的明德学院一群保守派学生邀请了充满争议的作者查尔斯·穆雷(Charles Murray)在校园中发表有关他新书《分裂》(Coming Apart)的演讲。他的演说因在会场有意组织的吟唱而停止,在演讲转移到临近的教室进行后又被搅扰。当穆雷和他的提问者,艾莉森·斯坦杰(Allison Stanger)离开并返回他们车上时,他们被这群暴徒团团围住,这些人试图阻止他们离开学校。混乱中有人抓住斯坦杰的头发,疯狂地扭拽她的脖颈,以至于她不得不去看急诊。她的脑震荡现在还没好。二人逃离该地后,他们在当地餐厅的晚餐被同样一群人毁了,他们只有到城外吃饭。

在当前美国校园的氛围中,这些都没什么好惊讶的。而且,对穆雷的声讨也完全合法。他在二十多年前与哈佛教授理查德·海恩斯坦(Richard Herrnstein)合著的书《钟形曲线》(The Bell Curve)中,有一章的经验数据表现出了不同种族智商大体重叠的正态分布曲线中的差异。他们将这种差异归于环境与遗传的做法引起了激愤。遗传方面的解释可能会,而且已经被种族主义者和偏执狂所利用。

我觉得这一章对全书的观点来说并没有多大必要,但我确实要为学者真诚发布数据的权利背书,当然还有其他人反驳、批判与揭露的权利。如果明德学院的抗议者们声讨并中断了这场演讲,然后让它继续,那么我会对此报以十足的同情,即便种族与智商并非穆雷演讲的主题。如果他们会挑战数据与书中的观点,我会感到很欣喜。但是,唉,他们并没有这么做。(我应该事先说明我是穆雷和斯坦杰两人的好友——在二十多年前我组织了关于《钟形曲线》与《新共和国》(The New Republic)的研讨会,而且和艾莉森一起在哈佛政府系攻读研究生时就认识她了。)

△《钟形曲线》作者查尔斯·穆雷

但真正引起我注意的,是那段发布在YouTube上令人深切不安的40分钟视频。它以一种语词做不到的方式重现了这一事件。在大约第19分钟,学生们解释了他们阻断演讲的原因,这也向我澄清了“交叉性”(“Intersectionality”)究竟为何意。

“交叉性”理论是一股时新的学术风潮,它席卷了美国学界。表面上,这是近来的一种新马克思主义理论,它主张,社会压迫并不仅仅作用于单一的身份范畴——比如种族、性别、性取向,阶级等等——而是在相互连索的等级与权利结构中作用于所有这些范畴。至少,这是我所能做到的最简便的定义。不过这段视频有助于展现一种其他方面充满挑战性的社会理论在实践中通常的运作方式。

它作为一种“散发臭味的所谓正统观念”(“smelly little orthodoxy”)(奥威尔语)运作起来,对我而言,几乎是作为一种宗教展现自身。它指示着一种经典的正统观念,所有人类经验都能借此得到解释,而所有的言辞都必须被它筛查过滤。它所提供的版本的“原罪”是某些身份群体对其他群体的权力。要克服这种原罪,你要首先承认,比如“制约你的特权”,而后以一种足以压制这种原罪的方式去生活,去组织你的思想。原罪在你的心理结构(psyche)中根深蒂固,尤其当你是白人、男性或是异性恋,你需要重大的思维转换。

△交叉性理论的提出者、美国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教授Kimberlé Crenshaw

就像曾经在新英格兰喧嚣尘上的的清教主义一样,交叉性理论掌控了语言和谈论的术语。它制定行为规范。它有着关于美德的观念——而且狂热地拥护它。圣人最受压迫但却仍在反抗。罪人则在各种时新的如天谴一般的范畴中被分门别类,这些似乎和但丁的作品元素有些类似。这种宗教唯一缺少的当然就是救赎。生命只是由压迫、权力、抵抗所组成的连结体,只会在死亡中走向结局。这是没有最终的完全自由的马克思。

它作为宗教还在另一重要的维度上运行:如果你恰巧以一种不同的方式看待世界,如果你是自由主义者或是自由至上主义者,甚或是——天哪——一个保守主义者,如果你相信大学是这样一个地方,其中任何观念无论多么惹人憎厌都能得到辩论并反驳,你不仅是不对的,你还是不道德的。如果你认为论点与观念能够独立于“白人至上主义”,你就是与邪恶沆瀣一气。而且你不仅是同谋,你的异端想法更是对他人的直接威胁,因此需要被清除。你不能用异端思想来思维。你必须禁绝异端。它会传染到其他灵魂,而且不可挽回地伤害他们。

我在视频中看到的最让我震惊的,是一种走向癫狂错乱而令人不安的宣泄性的宗教仪式——如果你愿意这么说的话,一种世俗的驱邪仪式。当穆雷开始说话时,学生们站立起来并仪式性地背对着他而默默不语。不能眼观这名异端分子,更不用说参与他的讨论了。随后他们拿着纸张齐声诵读着祷文。他们是这样开始的:“这不是尊重的话语,抑或是关于言论自由的争辩。这些并非是可以得到公正讨论的观念,对方提供平台给如此危险的意识形态,并不具有“代表性”。思想的平等交流毫无可能。”他们从未明确他们所指涉的穆雷的观念是什么。他们也没有解释为何一场关于社会不平等的新书讲座就不能是“尊重的话语”。演说者对提问表示开放,而且接下来也有系所成员上台加深讨论。她准备充分,带着该领域专家的尖锐问题而来。然而,“我们······不能认真听查尔斯·穆雷的演讲,据说他总是引用他自己。因此,我们将他的演讲视为仇恨言论”。在演讲还未发一词时,他们就知晓了一切。

接下来还有:“科学总是被用于对种族歧视、性别歧视、阶级歧视、跨性别歧视、体能歧视、恐同的合法化,所有这些都伪装成理性的,伪装成事实,并且得到政府与国家的支持。在当今世界,几乎没有什么是真的‘事实’。”在我看来,这直击问题核心——关键并非学生们阻断了演讲,而是他们为何这么做。我不怀疑他们良好的意图。但是,以一种对特朗普正当性(right)的古怪回应,他们在坚持他们有关“事实”正统的优越性。就像所有原教旨主义者一样,他们对科学充满敌意,因为科学和教义不符。他们阻断演讲,因为交叉性理论拒绝关于自由讨论、科学或是独立于白人男权的真理的整个观念。在仪式的结尾,一个人喊道:“谁是敌人?”集会者回应:“白人至上!”

于是他们一起大喊:“嘿嘿,吼吼!查尔斯·穆雷必须走。”而后:“种族分子,性别歧视者,反同分子,查尔斯·穆雷快滚开!”穆雷从前关于智商的研究没有阐明男性与女性之间的重大差异,而且穆雷也长期支持婚权平等。他热切反对优生学。他是自由至上主义者。但这些都不重要。交叉性理论,记得吗?如果你被视为背负了某一罪责,你就背负了所有罪责。如果你认为种族既是社会建构也关乎遗传,你对科学的吁求只是另一形式的压迫。这的确是仇恨言论。之后,学生们开始一起鼓掌,随着叫喊声的提高,你能感受到一种逐渐起势的歇斯底里的情状。“你所传达是为仇恨。我们绝不隐忍!”最终的高潮是“取消!取消!”这就感觉像是《炼狱》(《萨勒姆的女巫》)。大多数学生从没有读过穆雷的一字一句——许多支持取消演讲的教授也同样承认这一点。但对交叉性理论的热情是如此强大,以至于他必须被驱逐——甚至到了动武的边缘。

但这在我看来却很重要,因为理性与经验的辩论对自由民主制的运行至关重要。我们需要一种共同的话语以进行慎虑。如果我们要作为一个自由的民主的社群活下去,我们需要摆脱任何意识形态与政治立场的事实。特朗普已经确定无疑地告诉我们这个道理。如果大学不能允许这些事实与观点被自由的讨论,那也没有什么地方会是安全的。大学是理性的庇护之地。如果甚至在那儿理性也必须服膺于意识形态,我们的自治(self-government)实验也就失败了。

自由民主制正像艾莉森一样遭受震荡。同时,特朗普当然还在继续他对独立真理的攻击——在这一情况下,考虑到他是这世界上最有权势的人,这显得可怕得多。他也对任何与他的意识形态或自我想象(self-image)不符的事实抱有轻视。因此他重复的谎言并不仅是自利虚伪的表现,它们是用来侵蚀独立于意识形态与权力的经验性现实的理念。它们是对理性本身的攻击。如果一个从事实出发的媒体挑战了特朗普的方略,那么它就会被贬损为“假新闻”。同样地,如果官僚机构以事实为基础的中立性挑战了特朗普的世界观,那么这个不偏不倚地建立起来以执行法律的机构就丧失了合法性。所以,“行政国家”(斯蒂夫·班农语)不得不解构。

同样,医保法案必须在独立的国会预算办公室(CBO)凭实际经验对其进行评估前在委员会通过。气候学家颇具影响力的结论——碳排放不可逆转地导致全球升温——径直被美国环保署(EPA)的新署长否定。如果司法对立于总统的利益,它就不能有合法独立的立场。反对特朗普的法官是名不副实的法官。同样地,情报收集活动如果损害了总统的利益就没有效力。它们忽然就被指斥为“情报”,应该被忽略。更糟的是,情报部门也被诽谤,被认为有着固有的政治性,而不能保持经验观察。上周,特朗普得寸进尺,毫无证据地声称司法部在上次大选中借助一次可耻的窃听行为与前任总统合谋阻止其当选。也许这只是为了从他竞选团队日益增加的通俄谎言那里转移注意力,也许这是一个不能用理性规束情感的男人又一次的情绪失控。但我倾向于认为,彼得·拜纳特(Peter Beinart)的看法更切中要害。特朗普在摧毁司法部的合法性,这样他就能通过将任何针对他竞选活动与俄罗斯的联系的调查视为政治操纵而予以拒绝:

“没人住在奥林匹斯山上。政府律师、法官、新闻记者都会犯错。他们都容易受到偏见与自利的侵害。但从前的总统都纵容他们。总统们假定,在缺少反证的情况下,他们是被职业标准而非党派立场所驱使的。特朗普不这样看。他质疑法官贡萨洛·柯里尔(Gonzalo Curiel)和广大媒体的操守。现在他准备着质疑那些调查通俄问题的职业官僚。

他们都被腐化了。他们都是反对者们的代理,是否定特朗普正当胜选的大规模阴谋活动中的一部分。所以,他们用以评判特朗普行为的独立标准都是矫饰。并没有独立的标准。只有特朗普本人所说的才是事实。”

△图为地方法院法官贡萨洛·柯里尔。特朗普曾因其反对“禁穆令”,攻击其有“墨西哥血统”所以不能公正主持诉讼

这是一个漩涡,我们被这个国家历史上最恣意妄为、最缺乏远见、最充满恶意的总统带入其间。在漩涡中,真实本身必须服膺于政治立场;事实永远都不过是权力的工具,别无其他;其中,我们用于使权力制衡权力以让真相与理性得以展露的整个宪法,正从其内部被故意侵蚀。特朗普上台已经七周了。它对我们生活方式所造成的破坏已经很深,而且还在加深。

(翻译:朱华辉)

翻译文章:Andrew Sullivan, Is Intersectionality a Religion?, New York, Mar,. 2017 Issue.

网页链接:

http://nymag.com/daily/intelligencer/2017/03/is-intersectionality-a-religion.html

编辑:云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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