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千年魔族圣女,盘涅还童竟被玉真宗那小子收去做了弟子!
我擦了擦眼角似有若无的泪,望向一群浑身血衣、瞪目警惕的修士。
从千层峰一路杀上来,刀剑滴着血,两眼噬血,和我那帮杀人取乐的魔人子弟毫无二致。
不,除了易水寒。
一身雪衣,玉树临风,面若冰霜。
一粒朱砂,嵌在额中。分明就是修炼了玉真圣典,有了大成征象。
万物于他皆蜉蝣,神祗似眼神淡扫过我。
那张脸,看得人心花怒放,情由心生。
教人勿敢相忘!
不过,好歹我活了些年头,见多了世面。
只觉它太过冰冷,藏在面容下那颗心怕是石头做的。
玉真圣典果真是会把人七情六欲消得干净。
“眼下这两个女娃,年纪相仿,教人如何识辨?”净衣宗的慧寂道姑摆出东施效颦之姿,看向易水寒。
“难办!莫掌门的私生女我们谁都没见过——” 穿着灰袍,额头有一道闪电印的玄幻宗宗主李昌笑,猛地拍了下脑门,“有了,依我看她们俩谁根基好谁就是,都六七岁了,莫掌门总不会一点真传不授给他后人吧?”
这话令我十分不悦,盘涅再生,此时我是拿刀的力气都没有。
不过话又说回来,姓莫的私生女我是不会求着做的,他死在我手下,我却为他‘披麻戴孝’?!千蝉子知道了还不把我笑话死。
正想装可怜地自述一下为何身在魔族大姐大的洞窟中,然而,修真界那帮人并给我机会,热烈讨论着莫如弓之死。
“此次剿魔,鱼洲岛是出全岛之力,莫掌门更是以身殉道,我们说什么也得将其女儿带回鱼洲岛,否则实属愧对莫老仙”
“什么愧对,莫如弓自己硬闯千涯洞在先,明明说好大家山下汇合后再发起总攻,结果他自己要来送死,怪得了谁?!”
“就是,八成是知道千涯崖里有好东西,早早上来就为私吞!”
“可惜让那女魔头跑了!莫如弓明显是沾染了她尸痰,筋脉逆转,丹田炸裂而死。这妖女有千年道行,法力无边,此次不缫杀,后患无穷!”
他们说得咬牙切齿,殊不知,所谓的女魔头便是眼前我这个六七岁的女娃娃。
一柱香前,莫如弓趁乱之际,领了私生女儿进入我千涯洞。
不知他从何处得知我百年轮回便在此时,竟想窃我气运,做那鸠占鹊巢,李代桃僵可耻之事。
可笑的,我那时并未离神变体。
莫如弓与大护法离欢打斗十余个来合,最后被我一口“老痰”喷死了。
耗了精血,也致我盘涅重生后本应十六岁韶华,硬生生前移了十年。
这十年内,我乃纯阴圣元体,仙术、魔道皆修炼不得。
十年修身养性,凑够那口精血才可复元回本。
至于他那个私生女,进洞见到我那刻,一声“见鬼啦!”就晕死过去。
因可逆生,我不屑服用丹药驻颜。活了一世纪,加之又修炼五毒之法,嘻嘻,那张比树皮褶子还深的老脸不把她吓死才怪。
眼下虽功力尽无,但也没有半丝魔气,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就不能把我当作魔族同类斩杀。
上这千崖洞,不就是想杀我这个魔族圣女吗?一群瞎子,连莫如弓尸体来回翻了个遍,也没找出蛛丝蚂迹。
我正自鸣得意,只等这些蠢人离开,借秘道返回万圣山千蝉子处。
十载不过眨眼一瞬,待到我法力重回,定杀尽今日见我真身童体之人。
提到千蝉子,我当真无语。
三年前,就因一件小事与他生了间隙,不许他的人来我千层峰。
现在倒好,修真界举万人之力攻破千层峰——魔界门户攻陷,我不派人求援,他真就坐壁上观,听之任之,真就堕落到如此难堪大任的地步?
都怪那个女人——红颜祸水啊!
所以,我宁肯做老妪,也不要做美人。
美人的都是短命鬼——红颜薄命嘛!
“祸水”是因,“薄命”便是果。此乃因果循环真谛!
正当我辩证思考着,一只玉手,轻轻地触在我细瘦的肩上。
细绢徐徐牵扯,光洁的半肩暴露无遗!
恼羞成怒的我,瞪向那个胆大妄为的家伙!
易水寒眼中毫无波澜,深遂无底,一种冰冷地沉沦感袭来。
我突然生出一种冲动:让他情根深种,为轻薄我付出代价!
“你不是莫如弓的女儿。”语调散着寒气,眼神中多一分不屑。
我TMD又没说自己是莫如弓女儿呀?
“鱼洲岛人,皆蓄灵宠,越是高阶灵兽,越要在主人年幼与之签下主仆契约。凡签契约者,肩上皆有灵兽之形,或大或小,或实或虚。你却是一点迹象也没有。”
众人在另一个女孩子肩上找到灵兽之形,看向易水寒的目光更加佩服。
我淡淡吐出一口气,克忍有礼道:“尊者,我是几天前被魔族人俘来,说是做什么人畜,我没有说我是你们要找的人呀。”
“是吗?那本尊问你,妖女卫小晚你可曾见过?她逃往哪里,你可知?”
我低下头,故作害怕,却瞅见一身的黑绸金丝裳。
糟了,变身前的衣服依旧被我穿在身上。现在的童身倒与变体前枯瘦身子相差无几,只是,这颜色质料委实不符六七岁的‘人畜’。
我凝神汇气,笑盈盈抬起头,奶声奶气道:“这里原先是有个岁数大的老奶奶,那些人要我穿上她的衣服,把我放坐她平日坐的位子上,还令我背对洞口须坐上一刻钟。再后,你们就来了。”
易水寒面无波澜,看向洞外遥远模糊的万圣山,不知作何他想。
后来我才明白,六七岁的凡人,面对横七竖八的尸体时是该有怎样的恐惧害怕,哪会像我此般镇定自若。
只可惜,我不再是呼风唤雨的圣女,去留由不得我。
这群人在洞窟内细细翻了数遍,依旧一无所获。
李昌笑气得一拳砸向石门,不甘心地回到莫如弓尸体边,又是一翻勘察,面色越发铁青。
慧寂那老道,一脸慈祥和蔼,坐扶着莫云婉,替她输送真气。
净衣宗的道姑最是冷血。想当年,我‘拜访’无忧山,只为喝两口忘忧泉酒酿,哪知醉酒被发现,我随手扯过一个道姑挡在身前,不想败了酒兴与她们争打。
这群道姑,为了争功,还不待慧寂到场,直接刺死同门。花一般年纪,身中不下十剑,惨死在同门手中……啧啧,慧寂调教出来的弟子,个个铁石心肠,毒辣万分!
这老道姑做起菩萨心肠来我是知晓原委的。
那鱼洲岛是继玉真宗修真界第二大势力,且净衣宗无忧山与它比邻。
此次他们围剿我魔族,鱼洲岛损失最为惨重,莫如弓都死这儿,可见尽数丧命于千层峰。
鱼洲岛是家族式传承,莫老头儿只这么一个儿子,呵呵,宝贝得很,在世便将掌门之位传他,帮他巩固地位,替他笼络人心。
他这一命呜呼,岂不是要了这老头儿的老命?!
迁怒起来,无忧山多少要承受些怨气的,谁叫是友邻呢?
这次,他们虽没捉到我这个妖女,但魔界门户洞开,攻破万圣宗怕也是指日可待。
但,不是我吹,就是风晓月在世,两个风晓月加一起也不一定能逮住千蝉子,更何况现在玉真宗传到第四代弟子易水寒手里。
玉真圣典修到大成又如何,当年风晓月可是将玉真圣典修到极致巅峰,成了半神,依旧没拿下当时在位的魔尊。
与修真界不同,魔尊的法力能靠积蓄传承,可想而知传到第四代的寒蝉子该有多么厉害。
照理说不该让这群蠢人打上千层峰。话又回到那个‘红颜’身上。
哎,不想了,不想了,伤脑筋。
等等,我的金丝鹅绒垫…还有我的玉龙杯…凤羽枕…龙骨梳…
这帮子没见识的强盗!把我洞内所有值钱的物件都拿走了。
连打翻在地,最不起眼的烛枝盏也被人相中!
天啦,这烛枝盏现世仅有的一盏。原本另有两盏,一盏是被我不小心磕坏了,另一盏是被千蝉子一屁股给坐碎了。
南宫屿,也就是日后我的大师兄,据他说是怕回宗门没有可摆的物件做留念,于是随手拿了这盏乌漆油黑,貌似枯枝一般的灯盏。
这哪是随手拿,分明拿捏住我半条命!
我日后还要用它强化内炼魔力,吞食扶桑之火。也就是修真界传诵的‘妖女吞日,魔族盛世’。
我气极——臭不要脸的强盗,本圣女跟你拼了——
刚跑到南宫屿跟前,一个踉跄,抬头抹抹嘴上的灰,烛枝盏却已换到了另一人手中。
易水寒淡淡扫了两眼,将扶桑烛枝盏收入袖中。
我那个恨啊,只后悔变身前没有将它收到我芥子里。
对,我现在手腕上戴的象牙镯子可不能发现。我畏畏缩缩往后退到南宫屿后面,还好他们都在‘扫货’,没有人注意我。
南宫屿又从我床榻下翻出一双半旧不新的拖鞋,赶紧塞进自己储物袋。
哇草,那么多衣物鞋子不拿,他偏偏挑了我那双灰不溜瞅的蛟皮木屐。
开启通往万圣山密道的钥匙!
我真怀疑他曾来魔族做过卧底,要不然,他前世是个能探金的多宝兽。
我细细端详起来,他果真有几分多宝兽的憨态。
我好笑起来,居然被南宫屿发现,他朝我做了个鬼脸。我毫不示弱地也对他吐吐舌头。
一群人风卷残云地搜刮完我‘日用品’后,居然还恬不知耻地想火烧我千层窟。
好在李昌笑这憨憨提了个建设性意见。
他们忙上忙下在洞中布置阵法,想要活捉我这个女魔头。
我掩着嘴窃笑。
南宫屿回头看向我,皱着眉:“你怎么那么爱笑,知道吗,要是我们再晚来一步,魔族的人会将你吸干了人血,作成干尸的。”
“哥哥,我好怕怕呀~”
眼看他们要走了,我死抱住南宫屿的腰,“漂亮小哥哥,我无家可归,你行行好,收留我吧!”
南宫屿自是不能做主,想用些俗物钱财打发我,可我仍揪着不放,还哭起来,鼻涕直往他衣服上擦。
南宫屿竟没有一点嫌弃,叹口气,无奈地看向自己师父易水寒。
易水寒他居然允了!
我拜入易水寒门下做弟子,已是三年以后。
这三年,我想方设法接近易水寒,奈何他位高权重,实在没机会。
绞尽脑汁,我豁出去了。
现今玉真宗健在辈份最高的良玉真人,也就是易水寒师叔,五年前被我种上‘狼牙斑毒魔花’,现今还躺在床上当植物。
他是真的很用心在做一株植物,每天都要被徒子徒孙们挪到殿外晒晒太阳,浇浇水,从他身体内长出的狼牙斑毒魔花,开始是吸食修仙者真气生根发芽,后面与一般植物无二。
魔花一死,他就得死。
这狼牙斑毒魔花是我精心培育,专门针对修真者,哪怕被人治好,那真气也被魔花消食殆尽,再也做不成修真人,但人意识可苏醒,好过做一株植物等死罢。
我毛遂自荐,说当年偷听那女魔头传授下属如何如何操作,去除魔花。
易水寒犹豫再三后竟然答应了。
我牵强附会了很多药方子,趁机得了不少真贵药材不说,还变着法子折腾玉真宗上下,什么要万年寒冰用作洗浴啊,什么晨昏时千人高歌啊,最搞笑地是让他们收集鸡粪,要像敷面膜般敷在玉良真人身体上。理由是狼牙斑毒魔花最厌恶是鸡粪!
宗门除长老之下,每人拾了一筐子鸡粪上交,把易水寒的悬脉峰搞臭了半月之久,哈哈哈!
当然,我是不会碰这些东西的,最后悄悄扔入悬脉峰下悬崖。
我是用自己一滴心头血,治好昏睡了五年的‘病人’,最后就这样稀里糊涂做了易水寒弟子。
原以为他会说,‘你想要什么,本掌门便赏给你什么。’
哪想,他看上我做医者的潜力,也不管我没有灵根,修不得法术。
他像神像般高高立在堂上,用不容质疑地口气,问我:可否愿意做本尊的弟子?
我去,内心被千万匹疯马践踏而过。
附首贴地的我,只得厚着脸讨要了:“小女能否提一个条件?”
“说吧。”他微微皱了皱眉,大概是因没见到那欣喜若狂的表情而诧异。
这修真界,谁不想做他易水寒的亲传弟子,一步登天啊!
“我要,想要,”我结巴着连说五个想要,可始终说不出‘烛枝盏’三个字。
直觉告诉我,只要提出这三个字,他百分百能确定我是个魔类。
能治女魔头的毒,还讨要女魔头的东西(我敢说,易水寒一定是认出那盏灯是扶桑烛枝盏才收入囊中的),且做他弟子竟还没有一盏灯来的重要?
笑话!
傻子都能猜得出。
我是太心急了,沉不住气怎能成大器!
我决定忍辱负重。
“我,我想要,除了听师父的话外,别人的话我都可以不听。”
讨个最终豁免权是没有坏处的。
他眉头又皱了起来,但很快又消散。
“准了”。
盛大的拜师宴上,修真界有头有脸的人都到场观礼,偌大的厅头挤得水泄不通。
我穿上玉真宗内门弟子的白缎服,打量起自己,没想到一个女魔头要真真切切做起修真人来,哭笑不得。
易水寒对收我这么个没灵根的女弟子很是重视。听南宫屿说,师父收他做弟子,也就只请了宗门的几个长老做见证而已。我真不知道他如此大张旗鼓地想干什么,现在整个修真界都知道当年千层洞的那个女童“兰婉儿”作了玉真宗掌门二弟子了。
磕磕绊绊行完一套见师礼,易水寒起身走下堂,虚扶我起身。
他幻化出一个盒子递给我。
‘烛枝盏,烛枝盏!’无论我如何唤,打开盒子的东西,仍旧是一枝可汇聚灵气低阶品的玉水簪。
“你是凡人身,现今还承受不住太多灵气,慢慢来,为师定为你在体内凝炼出一根灵脉来。”
我木呐地哦了一声,正要将礼盒盖上,不防那玉水簪子自己飞了出来,插在我包包头一侧。
“哎呀,表面看这是低阶聚灵器,竟是注入了易掌门神识!”
“真是千金易买,万金难求啊!”
“注入神识,随时护佑,可见相当疼爱这个弟子呀!”
……
众目睽睽下,我只得跪下,违心地说一句:“谢师父抬爱。”
心里可恨得牙痒痒,这是要监视我不成?
如何摆脱这枚簪子,立时成了我心病。
拜师宴结束,南宫屿硬缠着我要叫他‘师兄’。
我白了他一眼,“我只听师父的,师父让我叫,我才叫。”
他笑呵呵也不生气,似是对我脾气早有了解,不慌不忙地掏出一个盒子,交到我手里。
是我那双蛟皮木屐!
他说他早就知道我看上这双鞋子,还问我是不是因为它,才缠着要跟来玉真宗的。
我冷笑道,哪有送人礼送双破鞋的?
他要收回去,我自是不肯,将鞋抱得更紧。还振振有词道:“哪有送人礼又收回去的道理?”
南宫屿含笑看着我:“师妹的道理真多,现在才算明白,师父为什么要收你了。”
“为什么?”我瞪着圆眼认真问道。
“传承‘讲道理’的衣钵呀!”说罢,他摇着扇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是个爱记仇的人,所以才讲‘道理’,易水寒的讲‘道理’,无非是想让别人听他的话要做到冠冕堂皇,跟我完全不是一类。
对了,我现在想起当初他揭我衣肩的仇,我真要那样报仇吗?
三年了,我长高些,可仍是个娃娃。扁平瘦弱的身子骨,头上的黄毛才长全,离我风华绝代之时还差得远,算了,换种方式吧。
接下来的五年,我算是明白做弟子的不易。
深刻明白:师父就是不拿弟子当外人。
什么活累,什么活脏,统统让我去做。
比如他早就辟谷了,非要吃凡间美味,别人都会用仙法偷懒,好比这叫花鸡,叫别的弟子做,准会一刻钟做好端上桌,可他闲味道不正宗,就令我去做。
从挑肥鸡,烧水,开膛去肚、再到洗鸡,砍桃木,和香泥……端到他面前时,已经是晚饭开饭时间。
看着我一脸烟灰,他拾起箸,略略有些心疼道:“辛苦徒儿了。”
是辛苦,谁叫我不会术法呢。
我闷闷不乐,不答话,他便一直关切地看着我,直到我被他目光搞得全身起鸡皮疙瘩(师父是个美男,那眼神不是在看我,是在撩我小脸蛋,你怎么啦不说话,怎么啦),我宁可败下阵来,也不要被那眼神溺死掉。
只得答道:“弟子该做的,请师父享用。”
我一转身,他全然没有师父的样子,大垛快颐。
大冬天的他起得早,住在悬脉峰峰顶,虽脚下有地暖,但依旧冻得滴水结冰的程度。
我冷得牙齿打架,从暖被窝里爬出来,服侍他洗漱穿戴。
想当年我也是被人伺候的主儿,可我也就用术法洁面,自行整理,贴身之事从不假人之手。他真是喜欢被人侍候呀!
看着我小脸冻得通红,易水寒实在看不过去,叹口气,将那双红得像萝卜一样的指头捏在他自己手里,揉搓,“你就是太倔强,竟还不肯?”
当然不肯,凝具灵气,让他筑下灵根,我将来怎么去修魔族五毒大法?怎么做回我的魔族圣女?真当我稀罕这个玉真宗掌门弟子不成?!
他早就发现我没戴拜师日送的玉水簪子,他不问,我也不答。
我一直如此尽心竭力侍奉他,无非为的那盏灯。
他现在的确对我信任有加。
“等办完这次青云宴后,为师便把宗门的账目和物资库存交与你打理,我要闭关一阵子。”
“师父,您又要准备去万圣山捉拿大魔头了吗?”我心里惊喜万分,烛枝盏就在所谓的宝库中,而且我也不用成天像跟屁虫一般伺候他了。
但我还是要表现出弟子对师父应有的担忧,随口问问。
“恩,如果你能修炼法术,就帮得上为师的忙了。”他说完这话,突然俯下身,凝视着我。
易水寒高我一个人头,15岁于常人来说我算不矮了,但在他面前,我仍旧和当初拜师一般,内心谨小甚微,生怕露出蛛丝马迹。
看我的眼神早已没有过去那种高高在上,但今天掺杂了一些复杂的东西,说不清,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我不敢接话,更不敢再看那双眼睛。
他发现我的‘怕’,没像平常让我整理腰上的佩饰,转身就离开,步法显出几分沉重。
我只顾盼着青云宴早早结束,没有细想今天他的变化。哪怕重来,我也会如此,太没把这位师父放在心上了,呵!
第二日的青云宴,作为易水寒亲传弟子,我自然要参加。
五年一次的盛会,上一次相比,我还是外门的一个打杂丫头,现今却已站在易水寒身边,很多事务我还帮着打理,那些个掌门也是拜师宴后第二次见我。
李昌笑看了我半日,直到易水寒脸朝向他,他才将眼神从我脸上挪开,干笑着夸赞‘少见的水灵啊,长大都认不出了。’
慧寂那老尼姑,看我的眼神居然透着一股子毒辣,我知道,我青春貌美,她自是嫉妒发狂,不对,是因为我站在我易水寒身边,哪怕我长得丑,她也是要嫉妒的。
我故意在递给师父的茶杯前,揭开茶盖,将上面的浮茶吹了吹,再交到他手里。
易水寒接过,没有半分犹豫便喝下。
慧寂眼都看直了,众人似乎也没曾想到,我这个作弟子的如此深得师心。
看我的眼神又变了几分,他们是知道我的‘难处’,我也向他们表明,想‘欺负’我,打狗还得看主人呐!
青云宴的名单是我亲手草拟的,只是我没想到,鱼洲岛的莫老头儿此次亲自前来,更没想到,莫心如竟也会跟来!她不应该在万圣山千蝉子身边吗!?
红颜祸水啊,祸害千蝉子不够,还来这里,难道,她想?
我低头看向易水寒,他端坐在堂正首,又是往日那种居高临下冷酷感,人们熟悉的玉真宗掌门人易水寒。
莫心如一袭红衣,猎猎飞起,面容看不真切,可即便如此也挡不住她沉鱼落雁之姿。
在场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望着这位仙子。
我哼笑一声。
南宫屿本站在另一侧,不知何时站在我身边:“师妹,别不高兴嘛,其实你长得不比她差,就是”
“南宫屿,想让我叫你师兄,你就好好跟我说话。这个人如何能和我相比?”
我是知道,莫心如离开千蝉子回到修真界,便意味着背叛。依千蝉子的性格,决计不会放过她的。
不过,按道理她是不会安然无恙回来的,难不成这是千蝉子的计划。
莫心如拜见过做魔族圣女时的我,那时还未与千蝉子闹僵,她一脸谄媚的博取我的好感,令人作呕。
千蝉子还紧张地问我,他们可不可在一起。
爱这种东西净是虚无的感觉,今天我看上你,明日我可能看上别人,又厌恶了你,或者是对方厌恶了你自己。
我有什么可反对的。只觉得千蝉子品味也不怎么样,太低俗表面化。
我没有反对,只是说,身为魔君要慎重,我呢给你多找几个来,你参考参考,女人漂亮是重要,但要爱你才最重要。
他反问我,自己喜欢就行了,难道这点还不重要?
我回答,喜欢是亏本的买卖,最不值。你真喜欢她,那首先得她承认也喜欢你,喜欢跟你在一起,这才是喜欢人的做法。
他听后气得拂袖而去。
我说错了吗,没有。
他是因为我不喜欢莫心如而生气?又或者是发现他爱的人喜欢的是魔君的位子却不是他千蝉子本人?不可知,可知的是我这话竟是惹怒了他。
他回信数落我种种不是,什么没好好管理下属,什么滥情于面首,什么从没和修真界好好打过一场等等,总之,我们关系闹僵了是事实,我的千层峰被攻破是事实,我被迫隐藏身份寄人篱下也是事实。
越想越恨眼前这个‘祸水’。
早就见到我站在易水寒身边,介绍二弟子身份时,她竟嘴角玩味一笑,令我心神不安,白了她一眼。
我们初见时,我早已炼了五毒大法,容颜尽被毒物反噬,现在我十五岁的模样,她是认不出的。
除了千蝉子,没有人见过少女时代的我。
我突然恨起师父来,如果他早些将烛枝盏还我,我何苦以真容之姿立于世,让那个淫贼李昌笑看得流口水那幅贪相污了眼。
我又怨恨地看向师父,不曾想,他调过头对上我的目光。
完了,我慌张地调转身,寻了个托词赶紧离开。
南宫屿摇着扇,对着我背影戏谑道:“小师妹是长大了,会嫉妒长得好看的人了。”
我败下阵来,就因为我失去魔力,不再是高高在上的魔族圣女。
做他弟子对我来说狗屁都不是。
回到房间,我才发现自己满脸泪水,哭着回来的!
我眼睛里竟然有眼泪这种东西!
可笑,呆在玉真宗五年,我就变得如此脆弱不堪,我可是快熬出头的魔族圣女呀。
等拿到烛枝盏,恢复法力,第一件事就是血洗玉真宗。
千蝉子不是说我没用心做魔头吗,这次我定要他看到重回轮世的卫小晚的厉害!
我洗净脸,信心满满地从储物芥子里拿出我胭脂水粉,对着镜子认真地画起妆容,都记不得上辈子我什么时候上过脂粉了。
南宫屿不是说我争风吃醋吗,对,我就是在争风吃醋。
高挽的发髻,浓艳的妆容,穿上那件蓝色孔雀羽织锦,镜中的我,妖娆得像黑暗中摇曳的曼陀罗花。
虽然只有十五岁,凹凸紧实的身材,配上那藏不住的狂野和欲望的眼,我的美丽就是要让人望而生畏。
我正要去推门,门却吱——一声自己打开。
“你穿成这样,是要给谁看?”
“师父!”我看向放在梳妆台的玉水簪,它上面有易水寒烙上的神识,我怎么就给忘了。
“我只是想在宴会上祝兴献舞,师父,您怎么会到我这里来了。”我很快发现易水寒不对劲儿,他手撑在我肩上,滚热发烫,眼神有些迷离,似是被人下了药。
“快,快带我离开,离开,这里!”
说完,身子重心朝我压了过来。
我举手无措,只有凡人之力,“师父,我背不动你呀?要不我去找大师兄来帮忙。”
“来不及,有,有密室。”他指着床上说。
我睡了五年的床,我当然摸得一清二楚。
我们一起坐上了床,我伸脚踢床角开关,他正想说不在那里,其实我已经把开关重新设置了,我们都还未躺稳,双双簇拥着掉到下一层密室,上面那块床板又合上。
所谓的密室仍旧是一张床,我已经铺上厚厚毯子,反复试过几次,就为掉下来不磕着痛。
两床之间落差有半米高,感觉像是睡入棺材一般,四眼摸黑,但是设有风眼,呼吸还算顺畅。
很快便听到脚步声,外面人都不说话,窸窸窣窣地搜了一翻后,便没了声音。
也不知道人走了没有,易水寒全身热得发烫,捏住我腰的手心也是汗。
他中了魔族的魅毒,只须熬过一个时辰药效就过了,下毒人也没想要他命。
又或念念《静心经》,也能解。
可这些话如何是我一个凡人弟子能说的。
现在搂着我,密室净是我的胭脂味,撺掇得他更难受。
他呼息急促地唤着我小名。
我是无所谓,他一个美男,我真不吃亏,做这种事我也有经验。
只是,日后见面尴尬,而且这种事有一就怕有二。
我不想单纯的师生关系变质,于是,不经他同意,我便对他施了幻化术。
方法简单,找准他头顶上幻觉穴,手指一边轻揉地按压,一边主动贴上他的唇,他没有一丝地抗拒。
就在意犹未尽时,我按住幻觉穴上的指法由按为刺。他慢慢进入幻境。我大松一口气,抽出身来。
足足过去了半个时辰,他‘哦’一声,我知道他醒来了。
为不搅他‘清梦’,我一直陪他在密室里。他醒后的第一件事,是紧紧地捏住我的手。
他知道那是个梦,只是太过于真切的一个梦,还未从梦里走出来。
我拍拍他的手背,艰难地将手抽出。“师父,再不出去,徒儿我可真要睡着了。”
“婉婉,为师什么也没教授给你,你恨为师吧?”
我就猜到,因那一记目光,他不会轻易放过我。
“师父你想多了,作弟子无论如何也不会怨恨师父的,是我自己不争气,怕苦怕累不想学。其实弟子也想明白了,不修真,做凡人也很好,陪师父几十年足够。”
“你真愿意做凡人陪为师?”
“恩,”为了消除他心生芥蒂,我编了一个谎:“师父,我不喜欢你看漂亮女人,哪怕一眼都不行,今晚我如此打扮,其实,就是希望师父能多看婉儿几眼。”
我头凑了过来,柔柔地撒了个娇,“师父——”
他什么也没说,只拿手轻轻地抚着我头。
目地已达到,我也再不理会,用脚踢开机关,我们又重见光日。
易水寒离开,我无聊地做在小桌前,摆弄那支玉水簪,虽无法力,但消去那簪子上的神识的还是办得到。
窗外几声蝉鸣响起,这寒冬腊月天,居然飞到这里来!
我将玉水簪子朝窗户外抛去,那蝉从外面飞进来险些撞到。
虚空中渐渐幻化出一位颇俊俏的公子,但人依旧透明,他将玉水簪子毕恭毕敬交还给我。
接过时,易水寒的残识已被消了七八分。
我冷声哼笑:“龙吟,你主子终于想起我来了。”
“见过圣主,尊主一直都惦记着您,只是没想到您和修真界的这位师父感情如此好。您为什么要帮他?”
“为什么,自然是想认认真真做回修真人。他现在派你来不觉得晚吗?”
“圣主,您还在生尊主的气?”
“这话说得可笑,我为什么要生他的气?”
“末将该不该将您哭了的事禀告给尊主呢?”
“随便,我不演如何能骗过易水寒呢,你不会添油加醋说我是想你家主子才哭的吧?!”说完,我大笑起来。
“末将不敢,只是头次见圣主尊容,浓妆非常适合您。”
“嘴抹了蜜呀——”我将桌上的茶杯里的残茶泼向那虚影。“少跟我废话,他派你来找我究竟何事?”
那分身没有避开,“尊主让我告知您,易水寒就差一步便可封顶登神。他一直在找寻找适合的道侣,合修玉真经。”
“真有此事?!千蝉子是如何得知的,莫不是莫心如告诉的?”
“末将不知,尊主还让我告诉您一件事。”
“说。”我为自己倒了一杯茶,细品起来。
“莫心如是易水寒的未婚妻。”
这消息略让人吃惊,我好奇道:“哦,这么说来,我未来的师娘便是她了哟,你家主子,不是我说他,就喜欢夺人之妻,她这次从魔界放回来,不会是受你家尊主之托吧,如果真是这样,恭喜千蝉子了,成功找到一个真心爱他之人。”
那虚影突然暗淡了几分,“她只不过是与尊主有些合作关系,带她去见您的事,尊主让您不必放在心上”
我打断了他的话,“莫心如暗中与你主子谈合作,别的门派还不知道,鱼洲岛的人真是诡计多端,一个莫如弓不说,外加一个莫心如。我神肉重塑之事怕也是你主子告诉她的吧!”
“这不能全怪尊主,莫心如找到尊主时,不知道从哪里她已打听到此机密,只是确切时间作为交换,与”
“够了,千防万防,家贼难防!”我气得桌子一拍,“龙吟你走吧,我不需要你主子帮助!”
“等等,圣主,尊主命末将带您回万圣山,至于您想要的神灯,末将一定拼尽全力拿到。”
“我的事我自己能办,回去告诉千蝉子,他真有心帮我,早就该出手了,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晚了。”
“尊主他有言不得已的苦衷。”
“哦,连你都知道的苦衷,我却一点没听说,他真是把我当外人!”
“末将说错话,望圣主恕罪。圣主您真不打算离开这里吗?”
我摇摇头。
“尊主说了,您要是执意不肯走,留在这里须防备注易水寒,他知道您真实身份,一定会拿你要挟整个魔族。”
“我怎么觉得该小心的是莫心如呢?这次她用魔族的魅毒对付易水寒,事败便可栽赃给魔族,用心险恶。我真搞不懂千蝉子为什么要和她联手。”
“此事末将也不知,圣主可回万圣山一问究竟。”
“说了我现在不会回去!”
“那圣主还有什么话要带给尊主吗?”
“下次他最好自己来找我,否则,休想我原谅他出卖我这件事!”
“末将一定将话带到。”
龙吟虚影慢慢消散了。
我拿起杯子直接砸向墙角。
看来我吃这么多苦,就是同类背叛,眼看日子快好过了,这个女人又跳出来捣乱。
不管了,易水寒说了青云宴结束就将管物的事交给我。我直接问他要不就成了。
等到第二日,各门派的掌门陆续回到各自教派。只有那莫老头子和他女儿还留在玉真宗。
我说那老头儿怎舍得下面子跑到玉真宗来,原是为嫁女儿。怎么也该是女婿上门提亲才对呀。
她要想做我师娘有点悬啊。
我昨夜想了半宿,记忆里也没搜出半点关于易水寒定亲的事。只能说我那时年纪大了,对这些年轻人的八卦新闻不感冒。
后来听南宫屿说,莫心如给师傅的酒里下的毒,我就奇怪了,吃食上师父一向小心,难不成真因是未婚妻没拿她当外人。
“莫心如主动认了,这么快?”她不是想要栽赃给魔族吗?
南宫屿便用扇指着我,愁怨道:“那坛酒原本是送你的,是师父截下自个儿喝了。小婉儿,你说你是怎么得罪的莫心如?”
我恍然大悟,原来人家一开始目标就是我。我哪儿得罪她,我怎么知道。
就算合作,千蝉子不置于将我真实身份告诉她,否则就不止是一杯毒酒那么简单,他亲哥可是死在我手上,哈哈。
我白了南宫屿一眼,懒得理他。
“明白了,你就是像这样对人家翻白眼被她记恨上的,我就说过,除了师兄我能包容海涵,谁见了你这样目中无人都会记恨上,你偏不信,这下好了,鱼洲岛的人可记仇,一次不成还有下次,怎么办?”
“要不,你让她来,也对我翻个白眼,相互扯平?”
我丢下这句话扬长而去,南宫屿一个人在那充傻发愣。
跑了好几外,打听好几人,终于在墨阁斋找到师父。
我踩着雪块,呼着白气,攀爬到半上坡。
青翠的古松下,师父盘坐在凸出的‘月神石’上,旁边放了一只香炉,琴音随着缭绕烟香,飘散四野。
我最是不懂琴音之人。多年前,他要我学琴,我推辞道:“师父,弟子没法凝结出情丝来抚,您还是让弟子煮一碗清粥侍奉您吧。”
自那以后,他再也没提学琴也没抚琴。
坐的那块石头是有来历的,玉真宗一代开派宗师风晓月成神之地。
可我是知道的,风晓月并没成神,顶多只能算作半神。
他徒子徒孙们是不管那么多的,依旧供奉他为神。
每一代玉真宗掌门都以修玉真圣典化人为神为目标,前仆后继,易水寒概莫能外。
银白色的世界,雪花飞舞,他穿着雪白的狐裘,指节分明地拔动着琴弦,头不时抬起又伏下,额中那颗朱砂痣红得刺眼。
南宫屿给了我火符篆,贴在内衣里,倒也不觉得冷,只是腿痛脚软。
我正要大声喊师父,突然月神石上走入一人。
莫心如穿了一身鹅黄的锦袄,领口那圈绒毛毛衬得那张脸清秀动人。
我赶紧伏下身,竟不知自己双膝跪在了冰块雪水里。
“二哥哥,”有如百灵鸟啼鸣般清脆,琴声戛然而止。
“真让我好找,为什么总躲着爹爹和我?”她上前一步,挡住我看易水寒的视线。
“东西已经给你们了,怎么,还嫌不够?”易水寒声音带着丝丝厌倦。
“不够,当然不够,说好了,我从魔族回来,你便娶我,回来这么些时日,也不见你去鱼洲岛提亲,莫非你反悔了?”
“我怎么知道你和千蝉子有没有发生不可告人之事,千蝉子可是出了名的”
一记耳光打断他的话。
那响声我听着都觉得脸火辣辣地痛。
“你不愿娶我就直说,少拿这事毁我清誉!也不想想我是为谁走这龙潭虎穴。整个玉真宗都在传你和你弟子的龌龊事,要自证清白,就有拿她验处!”
“这就是你下毒的理由!”易水寒暴怒地掐住莫心如的脖子,“我答应你的事,每一条都会做到,但我的事你少管,敢随便动我的人,别怪我反脸不认人!”
“你和她根本不可能,她都看得清,你怎就执迷不悟?”
易水寒松开了手,冷笑道:“正因为是不可能,我才自有分寸。你回去和爹爹说,让他老人家少操心,赶紧回他鱼洲岛吧。”
他说的不可能,是因我是魔族圣女不可能,还是因我是一介凡人不可能?
我的心跌入谷底。
莫心如受易水寒指使来魔族的事必须赶紧告知千蝉子。其实,我亲自回趟万圣山更好,势态越发不受控制。
膝盖一阵剧痛传来,老毛病又犯了。
月神石上早已没人。我站起身,揉搓着膝盖。看着脚下弯弯曲曲的石阶,长长地吐了口气。
正在惆怅如何回去时,天边飞来一只白鹤,是南宫屿来了。
他一个术法将我捞到后座上。
“师父要泡龙泉浴,左右找不到你人,好在有人看你朝墨阁斋来了,你跑这里干什么?”
“我想折几枝梅供瓶,行,你来了我可多折几枝了。”
会术法就是好,兜了一圈,我怀抱着‘一棵’梅树回了悬脉峰凌云殿。
选了一枝枝骨秀奇,花骨朵最多的插进青瓶,由于腿痛,我一步作三步挪进殿内。
易水寒捧着一卷书在读。
见我步履蹒跚,顿时皱起眉头,书扔到一边。
“你长本事了,这么冷的天也敢外面瞎逛!”
“师父,我”
他指着一处羊毛地毯让我坐下,为了我这个弟子,整个大殿内都用暖玉做砖,可再怎么弄,我心是冷的。
我这膝盖的毛病还不是他害的。
记得刚拜入易水寒门下,也是如此寒冷天,他心血来潮要吃清蒸鳜鱼,我为巴结讨好,真就下河去摸鱼。可能是太期望看到他赞誉的目光,现在想来,自己真傻,落下病根只有自己受着。
他不是不能为我治,他总是说,你会凝气了,这病也就自己好了。这样逼我学术法,一逼就是五年,我也受痛了五年。
每次痛就想到他,怨恨久了反而成就了一种牵挂。
自然是他牵挂我。所以说,作坏人呀,有负担的。
他用火点燃药酒,手去拾取,敷在我膝盖上细细揉搓。这样经受高温的药酒最是能去风活血。
他有术法,自是不会被烫伤的。
“师父,你答应我青云宴结束,就让我打理您私库。徒儿正盼着替你管家呢!”
他的手浸染了药酒,红得像煮熟的虾,谁叫他肤白呢。
他什么也没说,便将那储物的指环摘下递给我。
我欣喜地接过,“师父,师兄说你想泡龙泉浴,一会儿弟子便把汤水备好,您舒舒服服泡上一个时辰,想搓背,竟管吩咐哈。”
他不说话,便是默认了。
待到他入了汤池,放下厚重的帘幕,我长长松了口气,兴奋地打开储物指环。
一个时辰后,至到里面传来更衣的唤声。我不得不收起指环。
里面根本没有我的烛枝盏!
它在哪里?!
我尽量压制住我的烦躁,替他穿衣,故作常态地问道:“师父,刚才弟子将物品和清单粗略对了下,发现里面的东西和清单上的对不上。比如说,清单上写有扶桑烛枝盏,储物袋里就却没有。 ”
“哦,忘记叉掉了,你从清单里将扶桑烛枝盏划去。”他不冷不热地回答。
“那东西去哪儿了?!”我急切地问道。
他转过身看着我,半裸的胸膛,露出光滑精实的肌理。
“想知道?”
我点点头。
“那你看着我的眼睛,我告诉你。”
我抬起头,镇定地看向他。
“我给了鱼洲岛的莫老夫子。”
“是他主动索要的?”我慌了,东西出了玉真宗,要追回来就不容易,而且,如果是他指明要,定是冲着我来的。
莫如弓既然知道我肉神重塑的秘密,他老子怕是也知道,而且说不定还知道重获法力需要那盏灯!
“这重要吗?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给他?”
他从我眼中看到慌乱,我从他眼里读出悲凉。
“弟子正想问呢。”
“我要迎娶莫心如,这是我下的聘礼之一。”说罢,他转过了身。
我的手停在要系那根祥云腰带上。
‘聘礼之一’,还有什么聘礼,我的头?还是千蝉子的头?
突然没有继续呆下去的意义!
却又是很不甘心地退出了凌云殿!
八年来的忍辱负重换来的是一场空——
易水寒,你耍我!
这比千蝉子的背叛令我更加愤怒……
给鱼洲岛的人饯行就在今晚,我决计今晚就实施报复。
我要杀了莫老头儿,夺回我的烛枝盏。
我还要挑拔玉真宗和鱼洲岛的关系,破坏他们的同盟。
易水寒,你想一统修真界,做你的黄梁大梦吧!
宴会上,我将下有消魂散的毒递给易水寒,他像过去一般,举杯庆贺后便要直接喝下,我劝住,说这杯酒应是敬莫老前辈的。
易水寒自是如我所愿,一番歌功颂德后,莫老头儿将毒酒一饮而尽。
我也不忘倒上第二杯,示意易水寒,他心领神会地将这杯酒递给了莫心如,同样的魔族魅毒,我换了配方,加深剂量。
在易水寒作陪下,莫心如不疑半分,徐徐喝完杯中酒。
本该斟上第三杯酒,我突然迟疑了。
我改变了主意,不能这样便宜了他,易水寒,我要让你死个明白。
没有法力,只能等这两人毒发时给他们一剑。
我退回到莫心如所居的沁园殿。
心里算计着如果以解药为诱饵让莫老头儿交出烛枝盏,然后再以给出名为解药实为毒药,毒杀他。
我本就是杀人如麻的女魔头,下毒对我来说小菜一碟。
只是有些事情出乎我的意料:
莫老头至死也没交出烛枝盏,莫心如癫狂发作前大笑着‘易水寒,你栽在一个女人的手上,不,是你喜欢的弟子要害你,你喜欢上一个女魔头,哈哈!我要让天下人皆知,玉真宗的教主爱上了最不该爱的人——女魔头卫小晚!’
“你怎么知道的,快说,我给你解药!”我不敢置信地问道。
“傻女人,我以为你比我幸运,结果”莫心如红涨着脸,扶着柱,身子不停地抖动。
“千蝉子有一幅你的画像,年轻时的画像,你居然不知道他一直暗恋你!直到我踏上玉真宗见到你那一刻,你比画像上的人还年轻,不是轮回后的魔女,能是谁?!”
我正要问她有没有告诉易水寒,莫心如难以忍受折磨,以头击柱晕过去了。
千蝉子暗恋我又怎么样,我从来不在意谁会爱我,我又会爱谁。
“烛枝盏,你们到底将它藏在哪里!易水寒,你这个骗子,下次我一定不放过你!”
“魔头卫小晚!今日就是为我儿报仇之时,快快拿命来!”
黑暗中飞出一支亮剑,我凡人之躯,如何能躲闪,闭上眼准备死神降临时,有人从后轻轻将我托举起,那支剑刺上门框炸裂了。
我回头一看,救我的人竟是易水寒。
“寒儿,你来的正好,替为父将这妖女斩杀,一来可为你大哥报仇,二来,用这妖女头颅巩固你在修真界掌教地位,只要斩杀这妖女,日后想娶谁,为父都答应你。”
从黑暗中走出另一个莫老头,我这才明白,在酒宴上的那个是他的替身。
“你从未承认过我是你儿子,即便莫如弓死。怎么,现在却要相认了?”易水寒冷笑道。
我想摆脱他的束缚,他手却握得更紧。
扭头在我耳畔低声细语:“今晚为师高兴多喝了几杯,徒儿要乖,回头替为师煮碗醒酒汤。”
我恨恨瞪他一眼,“你打得过这老家伙吧?”
“你说呢,我玉真宗的地盘,自是由我这掌教做主。”
不过,我是知道,这莫老头儿法力深不可测,若是我法力恢复,自是可以与他对打,且胜的几率有七成,但现在不好说。
我又多想了,两人压根就没打起来。
莫老头儿被布的阵法直接击毙。连带着莫心如也命赴黄泉。
“你妹妹,不,你未来媳妇你都不救。”这关系可真是复杂,我抚额感叹。
“她是莫将雷收养的女儿,并不是亲生。我是他私生子,我母亲是魔族人,这也是他一直不肯认我的原因。”
我吃惊地听完这个秘密。
“现在你知道了,可以以此要挟为师了。”他轻松地口吻似是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我扯了扯嘴角,实在笑不出来。玉真宗的掌教自然不能跟魔教有半点牵扯,这个秘密的确可以将他拉下神坛。
我脚一沾地,推开他。
“还我烛枝盏!”
“你为什么如此倔强,弃魔从仙,修真比魔道要平坦很多。”
“还我烛枝盏!”
“就算为了我都不行吗?”
“最后说一遍,还我烛枝盏!”
易水寒手一挥,将整个沁园殿布下结界,刚才启用阵法,动静不小。
“这里只有你我二人,说吧,要如何才不回魔族。”他拾阶而坐,服袖一掷,尽显风流倜傥。
“是你非要我说哦,你坠魔,我便改道。”我嘻皮笑脸依坐在他身边。
“不会是因为千蝉子吧!”
“咦,你怎么猜到?”我故作吃惊。
惩罚很快来到,他搂紧我,劈头盖脸,密密麻麻戳上吻痕。
“易,易水寒,你,想来,真的?”在他索求的间隙,我仍旧保持着一丝清醒。
“我中毒了。”
我们心照不宣停下。
“毒方改了,上次的方法不顶用。”
“你真就陪那个蠢丫头喝了一杯?”
“要不然呢,我不喝她是不会喝的。”
“那你怎么坚持到现在?”
我站起身拉起他。
他横抱起我,朝里面卧房走去。
“我大部分含在嘴里,偷偷吐了。”
“我帮你,那烛枝盏呢?”
“为师替你找回来呗!”
“你把真的给出去,傻呀?”
“今日谁救的你,再说我傻,信不信罚你三年关在沁园殿。”
“哼,等我找回法力,”
我嘴被他封住,好半天才挣扎出来。
“我还没喜欢上你,你不介意。”
“我喜欢就足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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