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周之争-牧野之战

　　帝纣闻武王来，亦发兵七十万人距武王。武王使师尚父与百夫致师，以大卒驰帝纣师。纣师虽众，皆无战之心，心欲武王亟入。纣师皆倒兵以战，以开武王。武王驰之，纣兵皆崩畔纣。纣走，反入登于鹿台之上，蒙衣其珠玉，自燔于火而死。武王持大白旗以麾诸侯，诸侯毕拜武王，武王乃揖诸侯，诸侯毕从。——《史记·周本纪》

　　牧野之战，可与陈胜攻秦之战及项羽救赵之战一一对照去看。

　　陈胜攻秦之战：

　　周文，陈之贤人也，尝为项燕军视日，事春申君，自言习兵，陈王与之将军印，西击秦。行收兵至关，车千乘，卒数十万，至戏，军焉。秦令少府章邯免郦山徒、人奴产子生，悉发以击楚大军，尽败之。周文败，走出关，止次曹阳二三月。章邯追败之，复走次渑池十馀日。章邯击，大破之。周文自刭，军遂不战。——《史记·陈涉世家》

　　二年冬，陈涉所遣周文等将西至戏，兵数十万。二世大惊，与群臣谋曰：“奈何?”少府章邯曰：“盗已至，众强，今发近县不及矣。郦山徒多，请赦之，授兵以击之。”二世乃大赦天下，使章邯将，击破周文军而走，遂杀文曹阳。——《史记·秦始皇本纪》

　　以兵力言，陈胜攻秦，“车千乘，卒数十万”，而武王伐商，仅“戎车三百乘，虎贲三千人，甲士四万五千人”。二世帝纣所调之兵，亦皆刑余之徒，二世“免郦山徒、人奴产子生”;帝纣之师，率多东夷俘虏、商朝奴隶。二世之兵约数十万，与陈胜兵相当;帝纣之兵虽不至七十万人，亦当远逾武王之五万人。当此之时，二世之危，数倍于帝纣，然二世卒败陈胜，而帝纣身死鹿台，何也?

　　一曰士气。二人之兵，本皆刑余之徒，而二世之暴，远胜帝纣，则二世之兵，当更无战之心，何反帝纣之兵倒戈，而二世之兵并未?在“二世乃大赦天下”也。二世赦免众人，或更有战胜赏赐之诺，故郦山之徒愿战;而帝纣则无有此举，倘帝纣许以东夷俘虏、商朝奴隶自由之身，必可与西周一战。

　　二曰兵制。兵在精不在多。周文击秦之时，“车千乘，卒数十万”，此数十万人，率多沿途民众，未闻周文整训，裁汰老弱，惟恃人众，即欲击秦，岂能敌良将精兵?姜子牙所率，“戎车三百乘，虎贲三千人，甲士四万五千人”，不过五万之人，然皆精兵，故可分以奇正。帝纣不知此，武王由孟津至牧野数月之内，尚不训练俘虏奴隶，自恃众多，不败何待?

　　三曰战术。章邯率郦山之徒击楚大军，未闻周文何术以待，想系混战一场。击散兵之法，当以堂堂之阵防其恃众冲击，然后以奇兵击溃其一师，则余敌自乱。故姜子牙“以大卒驰帝纣师”，一击即溃纣师。而散兵击精兵之法，未之闻也，除非敌将无能，或可侥幸胜之，如韩信之擒陈余。

　　四曰将帅。以上三项，皆归之于将帅。周文“尝为项燕军视日，事春申君，自言习兵”，视日者，视日时吉凶举动之占也，此等之人如何知兵?陈胜不加鉴别，见其“自言习兵”即“与之将军印，西击秦”，以最大之重任赋与巫师之辈，焉得不败?章邯虽无谋，以武力足以击败周文。而帝纣不知兵法已如前述，姜子牙则是后世兵祖，不战而胜败已见。故不知兵法者相遇，勇者胜;不知兵法者遇知兵法者，鲜有不败。

　　故曰，牧野之战与陈胜攻秦之战可对照去看，攻守之术一也;而牧野之战与项羽救赵之战可对照去看者，则在于战胜之后。项羽救赵之战：

　　项羽已杀卿子冠军，威震楚国，名闻诸侯。乃遣当阳君、蒲将军将卒二万渡河，救钜鹿。战少利，陈馀复请兵。项羽乃悉引兵渡河，皆沈船，破釜甑，烧庐舍，持三日粮，以示士卒必死，无一还心。於是至则围王离，与秦军遇，九战，绝其甬道，大破之，杀苏角，虏王离。涉间不降楚，自烧杀。当是时，楚兵冠诸侯。诸侯军救钜鹿下者十馀壁，莫敢纵兵。及楚击秦，诸将皆从壁上观。楚战士无不一以当十，楚兵呼声动天，诸侯军无不人人惴恐。於是已破秦军，项羽召见诸侯将，入辕门，无不膝行而前，莫敢仰视。项羽由是始为诸侯上将军，诸侯皆属焉。——《史记·项羽本纪》项羽乃立章邯为雍王，置楚军中。使长史欣为上将军，将秦军为前行。诸侯吏卒异时故繇使屯戍过秦中，秦中吏卒遇之多无状，及秦军降诸侯，诸侯吏卒乘胜多奴虏使之，轻折辱秦吏卒。秦吏卒多窃言曰：“章将军等诈吾属降诸侯，今能入关破秦，大善;即不能，诸侯虏吾属而东，秦必尽诛吾父母妻子。”诸侯微闻其计，以告项羽。项羽乃召黥布、蒲将军计曰：“秦吏卒尚众，其心不服，至关中不听，事必危，不如击杀之，而独与章邯、长史欣、都尉翳入秦。”於是楚军夜击阬秦卒二十馀万人新安城南。——《史记·项羽本纪》

　　一曰诸侯。牧野之战，帝纣“自燔于火而死”，“武王持大白旗以麾诸侯”，诸侯方“毕拜武王”;项羽救赵之战中，“诸将皆从壁上观”，大战之际，皆不出兵出力，首鼠两端。而后“武王乃揖诸侯，诸侯毕从”，“项羽召见诸侯将，入辕门，无不膝行而前，莫敢仰视”。

　　二曰降卒。秦降卒“其心不服”，项羽尽坑之。武王如何处置殷商降卒，史不可考。然三监之乱时，淮夷东土与三监同反，或与武王虐待甚至屠杀殷商降卒中东夷俘虏有关。而殷商降卒中之奴隶，倘若给以自由之身，则商民必不喜，武王或亦为博商民之支持，与俘虏一起尽杀之。